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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 一劍霜寒(四) 【晉江獨家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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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年是怎麽得到了浪蕊珠的?”

在歸去峰上, 江笛和玉城圍著唐久,聽她講過去的故事。

唐久將神識一邊外放,一邊還要留心著在紀塵寰內府中的小元嬰, 而且還要分心去應付歸去峰上的這兩個嘰嘰喳喳的小的。

——實在是忙碌的很。

這樣的一心多用, 唐久還能伸出一只手去,敏捷的從爐火之中扒拉了出一顆剛剛烤好的香甜番薯。

聽見江笛的問話,她的目光微微一凝,似乎陷入了長久的回憶之中。

帶隊的於姓弟子沒有說錯, 浪蕊珠已經許久都不曾現世了。然而這樣稀罕的玩意,唐久的確得過一顆。

“我當時入了一個幻境,說是幻境, 其實是昨日之流光。只要不動心神,不去攻擊幻境中的物體、不妄求改變已經過去之事,自然而然就能破境。”

唐久有些得意的揚了揚眉毛:“講真, 根本不需要多麽努力, 那顆浪蕊珠就會在你破境之時飛入你手中。”

唐久說的非常輕松, 玉城卻在眉眼之中流露出了一抹擔憂神色:“你生而無垢,百歲就成就大道,除修煉之士之外, 簡直堪稱心外無物。你破這幻境很是輕易,但是咱們歸去風上的這小子,他那過去可是沈重了些!”

人行此世,焉能事事落子無悔?

玉城和紀塵寰認識許久了, 如果算上一夢婆娑中的一世的話, 光是他知道的這小子心中悔恨之事,恐怕就已經不勝枚舉了。

聽到唐久那麽說,玉城真的在心裏為紀塵寰捏了一把汗。

唐久道心通明, 又從小就長在若虛宗長大,她入幻花之時,恐怕都未曾入世。唐久一心追求煌煌大道,又有何可懼之物、可悔之事?

但是紀塵寰……想到這裏,玉城不由對唐久問道:“若是控制不住的攻擊了幻境之中的人和物,會怎樣?”

“會死的吧。”唐久掰開了一個紅薯,在手上來回顛倒了兩下。

修仙之人並不畏懼剛烤熟紅薯的熱意,不過一邊吸氣,一邊吃著滾燙的烤紅薯也是一種樂趣。

唐久故意撤了護體的靈力,一個大乘修士被那一只烤紅薯燙的嘶嘶哈哈,唐久卻覺得有趣。

江笛實在是不理解唐久這種惡趣味。但是不理解,也不影響她從唐久那裏搶好吃的。

於是,這兩個人很快就吃成了小花貓的樣子,哪裏看得出是大乘期老祖與洪荒異獸。

玉城沒有這兩人這般沒心沒肺,聽到唐久說“會死”,原本盤得彎彎曲曲的一條龍頓時繃直了身體。

“毀了毀了!”他哀嚎一句,只恨不得騰身而起,沖入幻境之中,把他們那根歸去峰的獨苗苗拉回來。

唐久並不是那麽不靠譜的師父。她知道日常在急什麽,但是卻伸出一腳踩住了這條龍的龍尾巴。

唐久慢悠悠的說道:“我的元嬰在他身上,還能讓他出事?”

唐久說的這樣自信滿滿,讓玉城漸漸的冷靜下來。

歸棠老祖一生從不負人,既然說了要護紀塵寰周全,那麽她就一定能做得到。

紀塵寰被眼前的景象所迷,他伸手扼住了小皇帝的脖頸,然而在外人看來,他伸出手去,掐住的卻正是他自己。

說這裏是幻境,未免有些太瞧不起這幻花秘境了。雖然眼前的景象也是虛妄,但是這些景象是以修士的回憶為根基,裏面的人和事,自然也是有修士的神魂撐了起來。

簡單的說,如果有人克制不住攻擊了自己看到的景象,那麽其實這個人最終就是攻擊他自己。

就比如現在,紀塵寰扼住了幻境之中自己的脖子,如果他再用力幾分,他大概就會成為難得一見的自己把自己掐死的人。

紀塵寰只聽見有人輕輕的一聲嘆息。隨後,十四五歲的少年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

抱著他的人其實並沒有太高,懷抱也並不寬厚偉岸,但是莫名的卻讓人覺得溫暖。

一雙白皙的手撫住了他用力的手掌,紀塵寰聽見有人在他耳畔輕輕的安撫:“阿紀,聽話,松手。”

他那用勁的手指下意識的一松,隨後紀塵寰就發現,自己的手被另一雙纖細卻溫暖的手握在了掌心。

他身前站著的人依舊是一道虛影,甚至比他是如今自己還要透明幾分。

但是白衣的女修就如同一陣溫柔又清涼的風,拂過了他的靈臺,讓那些在他眼前紛亂的幻象全部消失無蹤。

“阿紀,你記得你是來幹什麽的嗎?”女子聲音輕柔。

唐久待自己的徒弟從來都是細心,在發現紀塵寰的手指深深的扣入掌心之中,留下月牙形的痕跡之後,她不由分說地伸出手去,和他十指相扣。

唐久以最簡單粗暴又有效的方式阻止了紀塵寰對自己手心的施虐。紀塵寰感受到從他們相觸的指端傳遞出來的溫度,一瞬間的意識回籠。

有那麽片刻的功夫,他甚至感覺到了一絲慌亂。

這一刻,他祈求這一切只有他一個人記起。因為他不得不承認,陸行之的怯懦本就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他並不想讓唐久回憶起他們的過去,也不想讓唐久知道他做過一個怎樣愚蠢、錯誤、並且傷害過她的決定。

紀塵寰倉皇的擡頭,目光直勾勾的跌落進唐久的眼底。他的喉嚨像是被千斤的棉花堵住,一句話也說不出。

紀塵寰去看了一眼那個如常伏案批閱奏折,並不知道自己方才命懸一線的皇帝。

他小心翼翼的凝望唐久,就像在等待著誰的審判。

紀塵寰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這樣的手足無措,卻也沒有想到這個世上有人僅僅三言兩語就能撫平他所有的惶急。

唐久愛憐的看著他,有幾分愛莫能助的搖頭,隨後就是有些抱歉的說道:“阿紀啊,這是你的劫數,或者說這是你心中的恐懼。”

她隔空摸了一把徒弟柔軟的頭毛:“這恐懼只有你自己一個人才能度過去。即便是為師也是無可奈何。你如果從這幻花秘境之中出來,倒是可以和為師說一說你在幻境之中到底看到了什麽。”

紀塵寰忽然意識到了到底是哪裏不對,他看著唐久半晌,之後才澀聲發問:“師父看不見?”

“雖然我並不想承認,但是你說的沒錯,為師的確看不見你的心魔是什麽。”

唐久聳了聳肩,大大方方的承認,並不覺得這件事在徒弟面前丟面子。

紀塵寰的心忽然很沈很沈的墜了下去,這一刻他說不上心裏是什麽滋味,有慶幸,卻又更像是劫後餘生。

“每個人都會有自己恐懼的東西,我們雖然將之稱之為心魔,但是小紀你不要害怕,無論如何,師父總會陪著你在你身邊的。”

話說的太難,其實剛一出口唐久就有些後悔。

畢竟修仙之路漫長,紀塵寰此後的路也漫長,她實在是不應該輕易的許諾永遠。

只不過現在這個小少年整個人都如同驚弓之鳥,唐久作為他的師長,實在是忍不住要去安慰兩句。

反正少年忘性都很大,說不準她徒弟很快也會忘了她的承諾。

唐久這樣想著,於是也就沒有什麽心理負擔的哄起了紀塵寰。

紀塵寰還聽到了唐久的話,卻整個人都仿佛明亮了起來。他一改剛才頹唐沮喪的樣子,沖著唐久露出了一個極為燦爛的微笑。

平時他在若虛宗也算是個開朗的孩子,可是卻也沒有笑成這般的模樣,怎麽看都怎麽有點憨。

唐久臉上默默的浮現出了一抹不忍直視,總覺得這孩子如果是這種性子,那還真是有些可惜了他這張臉。

別看唐久久居歸去峰,可是對宗門之中的小八卦卻了解的非常清楚。畢竟她的人生漫長,總要找一些事情來自我消遣。

唐久可知道,現在他們若虛宗的弟子之中,最吃香的就是高冷男神那一卦,本來她的徒弟是很有這種潛質的,可是一言不合就笑成個憨憨,唐久真是覺得紀塵寰距離“高冷男神”真的是越來越遠了。

不高冷就不高冷,反正他們歸去峰的孩子,難道還愁找不到道侶不成?

想著從現在開始給她徒弟攢嫁妝,日後必定送她徒弟風光大嫁,唐久就默默的覺得自己肩上的責任更重了。

幻化秘境之中不許境界超過金丹的弟子進入。這禁制唐久到未必不能破,只不過一破禁制之後,整個幻花秘境就會自然而然的崩塌,只在五十年之後才會重新開啟。

唐久參加探花秘境,那已經是很多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但是她依稀記得,秘境裏面的各種奇花異草還是很香的。

並不想以一人之力破壞了整個上清界的小弟子的仙緣,所以唐久此次進入到這個秘境之中保護了她徒弟的只是一道神念化身。

一般來說,神念化身顯形都需要媒介,紀塵寰和唐久之間因果眾多,簡直不需要什麽媒介——或者說,紀塵寰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媒介,可以讓唐久在此地來去自如。

靈臺瞬間的清明起來,紀塵寰緩緩擡手撫摸了一下自己眼角那顆微微有些發燙的紅痣。

他深吸了一口氣,直面眼前的場景。

這是,他的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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